“涞源反杀案”后的235天:一个家庭的绝境重生
2月的最后一天,小菲(化名)穿着米白色羽绒服,带着粉色口罩,扎着马尾辫,走进酒店房间。她面对窗外而坐,背对众人。
2月28日,小菲背对镜头接受媒体采访。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图
说话时,她声音很轻,常常陷入沉默,两只手揉搓着衣角的线头。忆起8个月前的那场噩梦,她眼睛泛红,跑进卫生间,哗啦啦的水流声掩盖了哭声。10多分钟后,她才出来。
22岁的她,恍然觉得面对着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恐惧、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失眠、噩梦总是侵袭。
她常常一个人发呆,想念被关在看守所中的父母。50多岁的他们,老实了一辈子,却在知命之年,卷入骚扰和打斗,落下血的阴影——去年7月,26岁的黑龙江男子王磊翻墙闯入他家,打斗中被小菲和父母反杀。随后小菲被取保候审,父母被羁押。
她担心父母被判刑,“他们年纪那么大了,还要受牢狱之灾。”
3月3日,得知父母被无罪释放时,她正坐在宿舍床上,一下就哭了起来。见到父母时,看到母亲头发花白,她跪倒在地,被母亲扶起,一家人相顾落泪。
3月3日,小菲见到父母后跪倒在地。 检察日报正义网 图
等待235天后,这个意外卷入反杀风波的家庭,历经恐惧、担忧、起伏,终于迎来了春天。
深夜反杀
天空飘着雨,河北涞源乌龙沟乡邓庄村北边,灯灭,人歇。
小菲家 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图
夜里11点,骤然几声狗叫,划破寂静。王新元从床上惊醒,拉开窗帘往外看,发现一个人影翻墙进到院中。来不及穿衣,他一边叫小菲赶紧报警,一边踩着双拖鞋就拿起铁锹和木棍冲出房间。
翻墙的是王磊,他身高超过1米8,当过兵,手上拎着两把水果刀、甩棍,划伤了王新元的手臂。
赵印芝拿起菜刀出门帮丈夫,头和手被甩棍打到。小菲担心父母,抽出枕头下的菜刀跑到院中,菜刀被打落,她腹部被划伤,脖子被王磊勒住。赵印芝连忙拽开王磊,王新元用铁锹打他。
拉拽中,王磊和小菲倒地,小菲爬起来用刀背击打他背部,之后回屋报警,从橱柜中拿出菜刀,冲进院中。
赵印芝怕女儿受伤,抢过刀,把她拽回屋。之后她和丈夫与王磊缠斗,王磊倒地后两次想起身,怕他再起来,他们就用菜刀、木棍击打他。
“当时我想,哪怕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救老婆、孩子。我是一家之主,我保护不了她们,我活着就没有意义。”王新元说。
等小菲再出来时,看到父母瘫坐在晾台上,父亲胸、腿、双臂上都是血,母亲头和手受伤,王磊倒在地上不动——因颅脑损伤合并失血性休克死亡。
她脑中一片空白,顾不上右腹的伤口,和母亲抱头痛哭。王新元精神紧绷着,想抽烟,手点不了火,小菲帮他点燃。
很快,有人来了。王新元担心是王磊的同伙,不敢开门。得知是民警后,才放下心。他被送到县城医治,小菲和母亲被警方带走,再没回过小院。
受伤后的王新元。 受访者 供图
“我宁愿不认识他”
三月的邓庄村有些荒凉,掩映在一片枯黄的树木间。小菲家在村庄北边,离主村五六百米,背靠大山和公路,门前一排排树林和玉米地,还有小河流过。前后的邻居都已搬走,只有不远处还散落着几户人家。
小菲家中,时光还停留在出事那晚——炕上的被子来不及叠,破碎的灯泡撒在地上,发白的玉米堆在墙角。
出事后,小菲家大门紧闭。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图
原本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家庭。53岁的王新元和大他一岁的妻子赵印芝,守着两亩玉米地过了大半辈子。庄稼地离家远,走路得一个小时。
农闲时,王新元每天骑摩托车去七八里外的矿上挖矿石。干了十几年,出过几回事。一次,炸飞的矿石飞到他额头,崩了个大伤口,缝了好几针。还有一次,滚落的石头砸伤了腿,养了几年才好。
儿子王欢27岁,中专毕业后,去天津、北京、山东等地打工。2014年结婚后,和妻子在县城租房住。妻子在家照顾孩子,他常年在外。
王家日子过得省。王新元几乎十多年没买过新衣,穿的大多是亲戚给的。家里最贵的电器是七年前花1800块买的冰箱。电视至今还是20多年前的21寸TCL彩色电视。
七年前,老房漏雨严重,在政府扶持下进行改造,盖起了5间并排的一层平房。
五年前,不幸开始降临这个家庭。先是王欢骑摩托车去工地时,被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撞上,陷入昏迷,左腿粉碎性骨折。治疗花了7万,对方没钱赔,只能自己找亲戚借。
不到半年,王新元爬到十几米高的杨树上,树枝挡住庄稼地了,他想砍掉些,不小心被带了下来,内脏出血,左腿骨折,借钱做了手术。
自此,父子俩都落下残疾,不能干重体力活,只能打点零工。王家人怀疑房子风水不好,将东南朝向的大门改成西南朝向。
赵印芝受到刺激,精神状况不太好,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为还欠下的18万元债,2017年夏天开始,她到北京一家餐厅刷碗。
小菲是这个家庭的希望。她成绩优异,就读于县城最好的中学,2017年考入张家口一所大学,担任班委。王新元夫妇很少让她干农活,总是嘱咐她安心学习。
室友林灵(化名)介绍,小菲长得文静好看,有点内向,初看高冷,熟了之后也爱说爱笑,经常会帮忙打饭打水。她有个感情稳定的男友,在另一座城市读书。
2018年1月,放寒假的小菲去母亲所在的餐厅打工,一个月3000多元。她在这里认识了传菜员王磊并成为朋友。有员工评价王磊“讲义气、脾气冲,多次和人发生冲突”。
小菲没有想到,眼前的男孩,会成为她余生挥不去的阴影,“如果知道后面会这样,我宁愿不认识他。”
“我当时的心情谁能理解?”
小菲回校后,王磊几乎每天找她视频,还要给她买衣服、护肤品,被小菲拒绝了。她只接受过一个寄来的蛋糕,之后找了个理由发红包还钱给他。
2018年4月28日,小菲到北京看母亲。王磊来接站,在出租车上向她表白,小菲说自己有男友,拒绝了。
第二天下午,王磊到小菲母亲宿舍楼下不走,小菲无奈下去。两人到附近公园散步。小菲想回去,王磊拖着,说“再待会儿”。
回去路上,王磊抢走她手机和钱包,还打电话让饭店同事骗赵印芝,说小菲在聚餐。他将小菲带到一个停车场,拽着她的手和胳膊,提出去开房,小菲强烈拒绝,“那一整晚,你们谁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当时的心情谁能理解?”
凌晨四五点,赵印芝发现女儿彻夜未归,和同事四处寻找。小菲看到母亲同事后,大喊阿姨,要跟着她走。
赵印芝赶到后,发现小菲胳膊上满是淤青。害怕被王磊报复,她没有报警,送女儿去坐火车回老家。王磊一路尾随,他们不得不中途下地铁,改坐大巴回家。
王磊从餐厅同事处打听到小菲家住址后,追到她家。王新元说女儿不在家,他便离开了,到离她家最近的、四公里外的一家旅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又去小菲家。王新元便带着他和小菲一起去了乌龙沟派出所。民警调解后,王磊说以后不来了。一出派出所,又变卦了,“不同意你们就别想好过,给你们几天时间,没答复我还来。”
5月16日,王磊到学校找小菲,拉着不让她走。小菲给家人打电话,家人托室友帮忙去找。林灵记得,那天中午12点多,她们给小菲打电话一开始没人接,后来通了说在体育馆。宿舍6个女孩一起去找她,看到她被王磊拉着,“她吓得不轻,哭了,脸都白了,还在发抖。”
王磊不让她们带小菲走,说“你们做不了小菲的主,必须她父母来才行”。6个女孩轮番给他讲道理,他还是坚持她父母不来,他就不走,就在这儿耗着。
“我们说小菲不愿意就别纠缠了,他说他只想要小菲。不管我们怎么说,都没有用。”林灵说,僵持半个小时后,王磊改变主意,同意小菲走,说她在不在没关系,他要跟她父母谈。
等小菲父母赶到学校时,王磊又不敢靠近,站在校门外瞅着他们。小菲父母带她回家,在县城住了一晚。
王磊追到她家,发现门被锁了,翻墙进去后,发现没人,发短信问她怎么不在。
第二天一早,王家人到乡派出所报警,警方说“侵害尚未发生,来了再说。”他们便回了家。
“要纠缠你20年”
小菲回家不久,王磊出现了,拿甩棍指着赵印芝。王欢赶紧报警,王磊扔下刀、棍,往山上跑,说“我听到你们报警了,我要杀了你全家”。王欢和父亲在后面追,没追上。
他担心王磊回家伤害小菲,打电话让她出去躲躲。邻居李婆婆记得,上午11点多,她正在吃饭,小菲跑进来,精神紧张、声音发颤,说:“大娘,快救救我,有个人冲到我家,拿刀要杀我们一家。”李婆婆让她躲到储物间里,直到下午2点民警叫她去做笔录。
民警给王磊打电话,王磊说自己知道违法,但不会到派出所接受处罚。
当天,警察护送王家人到县城。第二天,王新元带着小菲约王磊见一面,王磊变了两次见面地点,最终在县城一家餐馆一起吃中饭,他答应不再纠缠。
等小菲走后,他让小菲转他600块钱便不再纠缠,小菲转给了他。到下午,他又反悔了,“还要继续纠缠,直到同意跟他才行。”
当晚,王磊带着头孢胶囊去小菲家,说见不到小菲就要喝药自杀,“我在你家自杀,出事了你们也要负责任”。王新元和赵印芝跪着求他放过,他说不可能。
邻居张大叔记得,那天他将小菲带到他家藏了起来,将门锁上。之后去王新元家,劝王磊不要骚扰他家,王磊态度蛮横,见报警了,就跑了出去,藏到庄稼地里。
民警到了后,张大叔带他们去家里接小菲。接到人后,他看到王磊拿着手电筒在他家不远处游荡。
民警给他打电话,他说不会配合。给他父亲打,对方回:“只是消炎药,吓唬他们一下。”
乌龙沟派出所出动所有警力,未抓到王磊。他们发现,王磊反侦查意识强,经常藏到附近山上。
那晚,王家人怕他再来,去县城宾馆住。王磊撬开他家门,拿走抽屉里小菲不到一千块的压岁钱。他告诉小菲:“不要和警察说这些,拿钱了,我就不骚扰你们了。”王家人再次报警。
这之后,王磊回了趟黑龙江老家。父亲劝他别想这女孩了,他答应了,当着父亲的面删了小菲的电话。在家待了四五天后,他说要出去打工,再没回来。
6月初,小菲回校,赵印芝陪读。学校专门为她制定了《安全突发事件应急处置方案》。王磊又一次到学校找她,小菲看到后,冲到领导办公室求助,叫来了保安。在学校的帮助下,小菲向北京警方报警,讲述了五一期间被王磊控制后猥亵的经历。
这之后,王磊两次到小菲家骚扰,威胁“不在一起就杀你全家”、“要纠缠你20年”……王家人借来两只狗拴在院中,院墙上安装报警器、监控,炕上放把铁锹,客厅放根木棍,小菲枕下压着菜刀,换着房间睡。她卧室衣柜间里,还铺上被褥,用以藏身。
密密麻麻的恐惧像针眼扎进这个家庭,也打乱了山村的平静。村民们见王磊经常带着刀,心里害怕,夜晚不敢出门。小菲家隔壁二婶带着两个孩子直接搬走。
6月30日学校放假后,小菲呆在家不敢出门,不说话、不怎么吃东西。
11天后,王磊来了。一场激烈的缠斗后,他如微信签名中所写的那样,“自己选择的路,别说爬,死,也要死在这条路上”。
“如果父母被判有罪,我会更自责”
事发第二天,小菲和赵印芝被刑拘。3天后,王新元也被刑拘。37天后,小菲被取保候审,王新元、赵印芝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羁押。
王新元嘱咐儿子,一定要把欠的钱还清,不要为他找律师,要花钱。
王欢打听了下,请律师一个人就得8000元,家里早已负债累累,只得申请法律援助。他一边在矿上打零工,一边自学法律知识,想着,请不起律师的话,就自己为父母辩护。
2018年10月17日,案件被移送涞源县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11月14日退回补充侦查,12月13日再次移交补充材料。
涞源县人民检察院认为,赵印芝为正当防卫,建议对其变更强制措施。涞源县公安局未采纳该建议,认为赵印芝在未确认王磊是否死亡的情况下,持菜刀连续数刀砍王磊颈部,主观上对自己伤害他人身体的行为持放任态度,具有伤害的故意,能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
案件进展缓慢,王欢给媒体打爆料电话,向一些知名律师求助。律师代理费得几万,而他连去保定看守所看望母亲的路费,都很难拿出来。
1月14日,得知王家情况后,北京罗斯律师事务所殷清利和河北十力律师事务所的王文广、赵鹏,决定为王家三人义务代理。三天后,他们提交了三人均应作出不起诉、立即释放的法律意见书等申请材料。
殷清利介绍,王磊倒地后,赵印芝的继续劈砍行为是案件的争议点,“在那种漆黑的夜晚,有人持刀闯入,要求防卫人采取一个刚刚好的手段,现实中这是不太可能的。”
王新元告诉他,“作为一个老百姓,我连只鸡都没杀过。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确实没想到王磊倒地后是不是死了。多亏了借来的狗,否则一家三口就没了,想想我就后怕。我虽然受伤了,但是保全了我们一家三口,特别是保住了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命根子。”
王新元不知道什么是“正当防卫”, 也不知该如何判定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自己没罪,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只能这样去保护”。
在赵印芝朴素的价值观里,死人是大事,但“我们一家从没有对不起王磊的地方”。赵鹏记得第一次会见时,她重复讲述王磊的所作所为和案发时的细节,却不太听得进他说的话,“她估计在里面一直想这些,很久没人跟她说话,所以见到我后希望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2月24日,案件再次移交涞源县人民检察院。当天,小菲被解除取保候审。
得知女儿无罪,赵印芝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神情一下放松。王新元激动落泪,托律师帮忙带话,让女儿一定要去上学。小菲却觉得压力更大了,“我出来了,如果父母被判有罪,我会更自责。”
案发当晚王欢装在家中的监控视频,原本毁坏了,后被修复,成了重要证据。画面不太清晰,王新元看了一分钟就浑身哆嗦,妻子的惨叫让他害怕,他请求民警关掉声音。赵印芝没敢看,小菲看了后只觉后怕——怕父母被打死了。
“我就感觉每个人都在看我”
出事后,王欢回过几次家,他将剩饭剩菜倒掉,嘱咐邻居,有可疑的人去他家就打。王欢说,之前有同伴和王磊一起去过他家,出事后,有两男两女包车去他家附近逗留,他担心会被打击报复。
王欢妻子照片在网上曝光,给生活带来很大影响,他和妻子准备事后离婚。最担心的,还是妹妹的状态,“怕她得抑郁症。”
出事后,小菲暂住在县城亲戚家。她严重失眠,“心里一天比一天堵”。亲戚换着法给她做好吃的,但她吃不下。
媒体报道引发了舆论关注,小菲不愿回忆被骚扰的经历,却不得不一遍遍讲述,一聊就哭。
她不敢出门,害怕被人议论,“我可能神经质了吧,之前接受(视频)采访的时候穿着这件衣服,现在只要穿着这件衣服出门,我就感觉每个人都在看我。”
除了被公安局传唤,她几乎不出门。出门时,也会戴上帽子、口罩,坐到最后面的角落,怕被人注意到,被跟踪的阴影已渗进她的生活。
等待父母出狱,是支撑她生活下去的动力,“没有父母的好消息,每天都是煎熬”。她只能每天刷新闻,微博上关注各个媒体、最高人民法院、赵宇等,转发的全是关于案件的报道。看到有人支持时,她心里有一丝安慰。
她回学校呆过一阵子,在学校快递点找了份一小时3块钱的兼职,但是发现学不进去,经常走神,想父母。她没有告诉室友、朋友自己的经历,像只受伤的刺猬,独自蜷缩着,不想让人知道。
寒假时,她在一个老人的家里当保姆。因为媒体频繁找过去,以及接受公安局传唤,雇主将她辞退了。除夕夜,王欢在矿上过年,她一个人在亲戚家过,冷清得想哭。
而在1500多公里外的王磊老家,据上游新闻报道,王磊父亲已辞去屯长职务,王磊母亲精神几近崩溃,一家人搬离了老家。
“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够了”
3月3日,涞源县人民检察院认定赵印芝、王新元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予起诉。那天,涞源天气晴好。王新元没收拾东西,只想赶紧走。走出看守所时,他控制不住,大哭起来。之前怕被判刑,睡不好,总梦着一家团圆。
王新元的不起诉决定书
赵印芝是笑着走出来的,她头发根部已经花白。见到女儿后,她哭着道歉:“我不该骂你,不该怨你,好闺女。你原谅妈,妈还骂你给家招来祸害。”
王欢觉得公平来得太突然,太快。他不停拍胸脯,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3月3日,小菲与父母团聚,一家人激动落泪。 检查日报正义网 图
小菲那天正准备办理休学手续,她急忙赶回涞源与父母相见。王文广记得,那天,小菲第一次笑了,“很活泼,又回到了小姑娘天真的一面”。
对于过去,王家人不愿重提,只盼能重新过日子。王新元走出宾馆房间,到院中抽了根烟。阳光照过来,想着妻儿都在身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我这人没大志向,教育孩子、本分做人,就想过平凡日子。”之后,他打算外出打工或是回家种地。
一些曾经历过骚扰跟踪的网友联系王文广,想为小菲提供捐助,小菲说:“感谢他们,我们现在靠自己吧。”
殷清利介绍,他将代表王家人向涞源县人民检察院和涞源县公安局分别提出申请国家赔偿。赔偿金和精神抚慰金总共20来万,若能达成协商,赔偿很快会下来;协商不一致,则需要两个月。
出狱后,王新元夫妇和代理律师殷清利(右一)、赵鹏(左一)在宾馆合影。 受访者 供图
“现在就希望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的,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够了。”小菲说,她之后准备回校继续读书,“案子结束了,但在我们心里,这件事永远都结束不了,影响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空中草原边 贫困村的改变从海拔1500米的马场通电开始
新京报讯(记者 田杰雄)在河北保定涞源县的十八盘村,梁建明作为第一书记,即便3月份就任期已满,也踏踏实实地把扶贫工作计划写到了今年后半年,他说,扶贫就像打仗一样,自己既然接到了任务,一天没接到通知撤离,就要坚守岗位战斗不止。
脱贫攻坚,每个贫困村都有自己的短板和痛点,对十八盘村而言,则是“电力不足”, 连村民们赖以为生的马场都没有接通电源,早晚喂马都得举着手电。驻村两年半,梁建明与整个驻村扶贫工作队,为海拔1500米处的马场通了电,也彻底改变了空中草原边上的深山村庄。
贫困有根源 电是村庄沉疴
涞源金家井乡十八盘村位于太行山边,距离河北最著名的“空中草原景区”非常近,因为紧邻景区,这样的地理优势像是为这个青山脚下只有72户的小小村落开了一扇窗,20多年来,养马、马场参观、向游客租赁马匹,成为了村里的支柱产业。
2018年以前的十八盘村民居。翟文涛 摄
但在早些年,这个“支柱”并不牢靠。刚刚到村里时,梁建明和同事们的第一感觉就是村庄的基础设施比较落后。村民住在土坯房里,屋顶上的荒草能长到六七十公分高,“关键是电力不足,不只村民家里的电压不足以支持多个电器同时运转,连村民们赖以为生的马场都没有接通电源,村民们早晚喂马还得举着手电。”
电力短缺给村民带来的困境更具体也更心酸。村民张小五最先想到的是2016年的夏天,“有一天他正拉着马驮一位女游客下山,因为赶上小雨耽搁了一会儿时间,等回到半山腰处的马场已经是晚上8点多。”游客手机早就没电了,也与同伴失去联系,游客拿着充电器干着急,只能求助于张小五,“当时没办法,只能又拉着马把客人驮到了停车场。”而找到同伴后的游客着急得早已忘记感激,上车前对张小五只放下一句话——“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张小五说,马场没有电,设施又简陋,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却又半途折返,因为服务不到位,村民们的旅游马匹租赁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马场在村2公里外,靠近空中草原,对外租马是许多村民的收入来源。翟文涛 摄
“后来我才知道,电力短缺其实已经困扰了村民二十多年。村里的基层干部早想给马场办电,但因为基础经济薄弱,马场又在海拔1500米左右的半山腰上,始终没能解决这个问题。”电力问题是村里的“穷根”,梁建明觉得,基础服务设施是村里发展一切产业的基础,“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不了,村里做啥都没有指望。”
户用功率大幅提高 做啥产业都不愁
在2018年,国网涞源县供电公司派出了由四人组成的驻村工作队,梁建明任队长,驻村之后,给马场办电,成为了工作队给村里办的第一件实事。
事实上,电力工作对于梁建明和他的同事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自1996年退伍后,梁建明便转业到涞源供电公司,按他自己的话说,几乎干遍了公司里的全部岗位。
驻村不久,梁建明向单位汇报了情况,在进村两个月后,涞源县供电公司特事特办,投资25万余元,为十八盘马场新增200千伏安变压器一台,新立电杆28基,架设10千伏线路800米,0.4千伏线路1300米,彻底解决了马场多年来没有电的问题。
对村民们来说,位于村落两公里外的马场有电不只是方便了喂马,“村民的生活和游客的便捷度都有了提高。”梁建明提到,“几年前,村民们要想去做租马的生意,不只要牵着马,还得自备水和干粮,现在不用了,马场那边不只通了电,还开起了小卖部,冷了能吃到热乎的饭菜,天热还能吃上冷饮雪糕。”
同时,村里各家各户的用电条件随着村子搬迁改造、建起新房,也得到了提升。“之前村里户均功率只有零点几千瓦,现在户均可以达到8千瓦了。简单地说就是,原来设备中线细的地方,我们给加粗了,小的设施,我们给加大了。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咱们村,无论发展什么产业,都不会再为电力发愁。”
老兵班与村民们。翟文涛 摄
计划光伏分红 打造宜居村庄
一共四个人的驻村扶贫工作队里,除了梁建明外,蔺义田、高从山、马爱军三人也全部来自于部队。“我和马爱军之前还是一个连的战友,我们四个人也都是涞源人,从小从农村走出来,现在又因为驻村工作回到了农村。” 梁建明告诉记者,他从1982年入伍,到1996年退伍转业,和工作队里的其他战友同事一样,都已经离开部队二十三四年了。
谈起军旅生涯给自己留下最深的影响,梁建明觉得,作为退伍老兵,感觉进村时就是带着任务来的,既然是任务,就意味着一定得完成。“让我们去了,我们就得像当兵打仗一样,把任务完成好,这件事没商量。”
扶贫工作队进村两年半,十八盘村不缺电了,村民搬进了新房子,还搞起了旅游产业。作为第一书记,梁建明的任期早在今年3月就结束了,但他还在跟工作队里的同事们商量着下半年扶贫工作的安排,他们计划着打造花园式宜居村庄、试种药材、推进光伏分红……
如今的十八盘村。翟文涛 摄
“想想啊,年轻的时候一直在部队,没能建设过自己的家乡,或者给家乡做过啥奉献。现在快退休了,觉得是终于赶上了这么个机会,为脱贫攻坚尽了一份力,很开心。”梁建明说。
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编辑 穆祥桐 校对 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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